載沉載浮的心~《撒哈拉之湖》

我在床頭櫃空出一個位置，放這本書。

大衛和海倫娜在十四歲時相遇。在海倫娜由窗戶探出頭的那一剎那，大衛成了果凍，開啟往後十幾年的迷戀。很不幸地，大衛比海倫娜矮了十幾公分，完全入不了海倫娜的眼，他選擇了無聊的惡作劇、噁心的下流話、尖酸的嘲諷，以求在海倫娜心中佔個位子，就算變成超級討厭鬼也好。

但是誰會愛上一個超級討厭鬼?面對擾人的蒼蠅，人人都想除之而後快。溫柔敦厚的馬汀先生出現時，海倫娜墜入情網，共渡一段甜蜜的時光。馬汀雖與海倫娜情意相投，但他早有婚配對象。在馬汀走入相敬如冰的婚姻後，海倫娜與馬汀的交往成了見不得光的秘密戀情。

當海倫娜與馬汀走入被設局的幽會時，只能和前來搭救的大衛私奔，挽回名譽。而在私奔隔天，海倫娜因馬車意外而失憶了。

若是僅把失憶當粉底，掩蓋表面的瑕疵，未免太看輕作者的功力。雪麗．湯瑪斯非常有企圖地運用失憶，來探討影響愛情的因素。

青春期男生幼稚好勝可以理解，但像暗戀這樣，只要某次失去理智大喊我愛你就可解決的事，難道在漫漫十數年中，尖牙利嘴的大衛都找不到機會明示暗示?寧願看著海倫娜走入情人懷中，也無法面對告白失敗後的破碎自尊?

「她這個人就跟正義女神一樣盲目，只不過她的天平多年前就壞了，她手裡最重的就是她的偏見。」

重新睜開眼睛後，海倫娜失去十四歲以後的記憶，不記得大衛，以及他幼稚無聊的行徑。失去了一路累積而來的厭惡，海倫娜看見了以往視而不見的、骨架優雅，臉型好看的男子。

那些尖酸刻薄的話，曾經是互相攻擊的武器，現在卻是互見機敏的笑語。說起來色情的下流詞句，和催情的枕邊私語，相似度高得嚇人，是對象和情境造成截然不同的感受。作者運用這些反差，巧妙解釋大衛只能藏起說不出口的愛，站在撒哈拉沙漠中央祈雨的原因。

在心存偏見的情況下，說了又如何?感受得到嗎?藏在壁畫之中昭然若揭的情意，私奔當天海倫娜視而不見，在拋下成見後，如此顯而易見。

「他或許卑鄙，但記住啊，大衛，阻礙你的並不是他，而是你自己。」

若只說海倫娜充滿偏見，對海倫娜而言是不公平的，因為這些主觀看法，來自於從小到大對大衛的認識。這般低級、猥瑣、又下流的男人，讓人在海倫娜必須嫁給他時，感受到強烈的絕望與心痛。

馬汀先生雖然懦弱，但在與海倫娜相遇的當時，不管是對她才華的肯定、送來的花束、一起看的美麗風景，都是出於真摯的情感。回憶不因戀情被迫終止而消失，反而在寂寞、失落的催化下，愈是美好。

但在失憶的契機下，海倫娜除了看見大衛的用情，亦得已運用理智，判斷自己與馬汀的感情。她所沉溺的，究竟是馬汀本身的魅力，或是再也回不去的純真年代?

大衛的愛包裝在密不透風的尖酸嘲諷之中，但是嘲諷所造成的傷害不會因愛被發現而消失，在海倫娜逐漸恢復記憶的過程，大衛在終究會被拒絕的預期中膽顫心驚，海倫娜則在他所帶來的溫柔及痛苦之中浮沉。

我欣賞雪麗．湯瑪斯不把角色扁平化的寫作手法，不因主角配角的不同，而加深或淡化缺點。人性沒有全然的二分法，誰曾經在生命中短暫交會，而後離開，誰又決定相伴永遠，這些都不是優缺點的加減乘除可以解答的。

「他是世家紳士，我是大家閨秀。如果我們決定結婚，什麼樣的情勢可以阻擋我們?」

海倫娜失憶後，對於自己沒有嫁給馬汀，提出了這樣的疑問。而這也是男女主角最相配的地方：義無反顧地為所愛犧牲。

大衛經歷漫長的單戀，寧願娶一個心在別人身上的新娘，也要讓海倫娜脫離社交醜聞。而海倫娜則是在保護馬汀的考量下，放棄當時心中所愛。儘管對象不同，但對愛的付出及奉獻，兩人無疑是勢均力敵的。

當兩人的愛有了共同的目標，大衛不再是孤單的朝聖者，走過荒漠，看見撒哈拉之湖的絕景。

我喜歡雪麗．湯瑪斯的敘事風格，不需說理，寓意自在故事進展中；不需大灑狗血，但男女主角的互動既揪心又激情。為這本書空出位置，完全不是問題。

[註: 本文為果樹出版社公關書書評]